还我母语,还我维吾尔民族

2016-03-14 04:00:00
阿·吾斯曼(A.Osman),  特邀作者

喀什疏附县的一所小学 2015年6月26日@路透社

喀什疏附县的一所小学。 2015年6月26日@路透社

“同需民,居一啦。五民开会县zai。办江,同需民度来七啦吗 ?”(同学们,注意了,现在我们开会。班长,同学们都来齐了吗 ?)

喀什市某镇某小学三年级二班。 努尔古丽老师的班会即将开始。那三十五双天真的眼睛都在望着她。老规则:手放背后,胸挺起,不许靠桌,眼睛要盯着老师,不许左右看,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同 学们在等待着老师的发言。突然,有一女生开始诉说:“老西,答乌阿嘀哩”。(老师,阿地力打我)“你xo西马,木一斯尔?”(你说什么, 木耶斯尔?)“答乌阿嘀哩”(阿地力打我)。“阿嘀哩,你建起来。你wi西马答木一斯尔 ?”(阿地力,你站起来。你为什么打木耶斯尔)“老西,我锁了。”(老师,我错了)。“Zo下。”(坐下)

不用再继续,相信你不但已经想象到了后续情景。而且在叹气。然后变无语。。。

是 的,这就是十年以来在东土耳其斯斯坦(中国声称新疆)维吾尔学校里每天,每周,每月,每年都在发生的惊人一幕。开班会不许讲维吾尔语。别说讲课内容,布置 和批改作业,从开班会到与学生个别沟通,批评,奖励都不许讲维吾尔语。更不用说老师们在办公室里互相交流和领导开会了。哪怕你不会,也要给我讲汉语。我不 管你发音对不对。不管你用词当不当。不管你汉语基础如何。我就是不让你讲维语。至于因为发音不正确和用词不当而导致的老师与老师之间,老师与学生之间,还 有学生与 学生之间的互相误解和沟通困难既尴尬情形,那就不是我关心的了。你讲东,我听成西。我讲快乐,你听成悲伤。没有关系。只要你不讲维吾尔语,什么都行。

努 尔古丽老师结束了45分钟的班会。像平常一样,带着困惑,迷失,尴尬,绝望等等复杂的情绪回到了办公室。 她心想:“我对学生都讲了些什么?我都听到了学生的一些什么反馈?我给学生又解决了些什么问题?” 可想而知,像往常一样,班会开得不顺利。别说没有达到总结一周的班里情况和解决学生问题的目的,就连基本的交流都无法进行。为什么?因为学校不能用维吾尔语。想必你能想象到努尔古丽老师此刻的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心情。

努尔古丽老师是教数学的。她现担任三年级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她 1995年7月毕业于喀什师范学校普师专业。回想起当年师范学校毕业回来的情形,她心里充满无比的渴望,对投身于本民族教育事业的那种激情。那些年什么都 是维吾尔语。对于她来说,生在维吾尔语里,长在维吾尔语里,学的是维吾尔语,周围环境是维吾尔语。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遭这个罪 ?像她一样的千千万万个维吾尔族老师都到底犯了什么错要遭这份罪?

努尔古丽老师刚进办公室就听到老师们在议论的问题。话题是“刚刚接到教育局的通知说课堂讲课用汉语的比例由以前的50%提升到了90%”。这下可好。本来就无法进行的课堂教学将面临更严峻的挑战。努尔古丽老师忍不住把手里的书和本子狠狠扔到了办公桌上。老师们的议论仍在进行。“如果被发现没有按新的比例讲课,会扣奖金。而且是半个月的”。天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地力和木耶斯尔在班里是同桌。他们住同一个小区。阿地力家在三号楼五楼。木耶斯尔家在七号楼三楼。俩人对比起来的话,木耶斯尔的学习比阿地力好一点点。其原因是木耶斯尔的爸爸是老师。然而,俩人遇到的学习方面的困难是一言难尽啊!学校除了语文课所有课程都是用汉语教的。现在倒好。小学都没有毕业就已经迷失在两个语言之中。坐看看自己生在维吾尔语里,长在维吾尔语里,周围环境是维吾尔语。又往往要上学学很多很多东西,而且不是自己的母语。难怪孩子变得越来越无语,沉默, 内向,胆小。阿地力只能看着木耶斯尔的眼睛,好像在默默地自言:“我今天在班里没有打你。我只是想让老师叫我的名字。那样我就能换个动作做,站起来站一会 儿。因为我不想上学。只要不上学,让我做什么都行”。说到这里,你心想:孩子们徘徊在两个语言之间,都搞不清什么是什么了。天生的最基本的语感得到了严重的破坏。从而感到无比的压力。所以对学习,对学校厌倦了。不只。我说不只如此。情况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这是消灭。这是消灭一个民族的语言,消灭一个 民族的尊严。这是消灭一个民族。

中国宪法声称保障和保护各民族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进行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权利和自由。而它实际上用所谓的“以双语教育模式发展少数民族教育事业”的口号掩盖了其同化野心并为强行汉语式教育模式铺开了道路。令人惊讶的 是,在短短的十年里就已经把课堂教学使用汉语讲课的比例由起初的10%提升到了将近100%。

这足以暴露了中共政府试图加快对维吾尔人进行同化速度的阴 谋。德国语言学家、哲学家、政治家威廉·冯·洪堡特曾经说过: “一个民族的语言就是他们的精神;一个民族的精神就是他们的语言”。

维吾尔人被剥夺了用天赐的母语进行教育的最基本的自然权利,哪里还有什么民族精神可言呢?让一个和自己在历史来源、文化背景、宗教信仰、价值观、思维范式乃至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没有任何挂钩的民族放弃自己天赐的语言而接受一个纯粹不同的语言难道不是侵略吗?维吾尔人不是不应该学习汉语。汉语作为世界四大语言之一值得世人学习,这包括维吾尔人。但是,它不能在牺牲或放弃自己母语、文化、身份、宗教信仰、价值及历史的前提下进行。

维吾尔孩子面临的是一个极为模糊的未来。首先是身份的定位。

阿力木是做行政工作的。他把儿子在满学龄时就送去了汉族学校上学。过了三年。孩子上了小学三年级。有一天,他放学回到家里,还没有把书包放下就对爸爸说: “爸,我今天跟同学一起放学回家。在路上和几个维吾尔族打起架来了。你猜谁打了谁? 我和几个同学把那几个维吾尔族打得鼻血满脸。以后看他们还嚣不嚣张 了。”阿力木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他问儿子:“你们打了几个维吾尔族。你说你和几个同学一起打了维吾尔族。你说你打了维 吾尔族。那你是什么?”孩子当时一脸尴尬的样子。不知道该说自己是维吾尔族还是什么。还有一次他回家对爸爸说:“爸,我同学说别跟维吾尔族一起玩儿。要玩 儿就不让我加入他们的圈子里了。 爸,维吾尔族真的很坏吗?” 阿力木听到儿子这些话后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第二天就去学校办了孩子的退学手续。第三天送孩子去了维吾尔学校。他心想:孩子在汉族学 校上学会忘本。应该让他从小养成对自己民族的归属感。而他所希望的让孩子从小养成对自己民族的归属感会那么容易么?把孩子送到维吾尔学校问题就会得到解决了吗?对于有着自己丰富而完整的语言的一个民族来说,用另外一个语言来养成孩子对自己民族的归属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啊!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可能。除非用一夜 时间把这民族的脑子洗干净。

阿地力不能不继续上学。他有理想。他长大要当总统。只可惜他不知道当哪个国家的总统。说白了,没有了自己的语言,长大后别说当总统,能不能认识到自己是维吾尔族都成了一个问号。

木耶斯尔也不能不继续上学。她也有理想。她长大要当老师,一名维吾尔语文老师。只可惜等她准备好当老师的时候维吾尔语恐怕已成历史。

努尔古丽老师极度困惑。她想换工作。她不想再继续背着这种压力走下去。同时,在心底里她又知道换工作改变不了什么。只听到心里深处的呐喊声:“还我语言,还我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