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文化遺產成為共犯：維吾爾地區的文化遺產與種族滅絕

9 2 月, 2023

本維吾爾人權項目研究報告由雷切爾．哈里斯博士（Dr. Rachel Harris）和和阿齊茲．艾沙．伊力坤（Aziz Isa Elkun）共同撰寫。請閱讀我們關於本報告的新聞聲明，下載完整的英文報告，也可點此查看英文版一頁報告摘要。

I. 緒論

自2014年以來，東突厥斯坦的維吾爾人和其他突厥民族，包括維吾爾地區和維吾爾家園¹，都遭受了嚴重的安全化（securitization）、大規模監禁以及對當地語言與文化認同方面的攻擊。²據估計，超過一百萬人被任意關押在「政治教育」營、審前拘留所和監獄系統中。³

許多目擊報告表示，在集中營中，被拘留者受到系統性的酷刑、強姦、文化政治灌輸及強迫勞動。而在拘留設施外，維吾爾人和其他突厥民族也遭受大規模監視、行動控制、強制絕育和家庭分離。⁴

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Office of the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以下簡稱「人權高專辦」）於2022年8月發布的《新疆人權報告》承認了上述情況的嚴重性。報告的結論表示，在維吾爾地區可能發生了危害人類罪，且「仍然存在持續與再度發生嚴重侵權行為的條件」。⁵報告中也對「中國聲稱其行動是反恐所必須」的說法表示嚴重關切。⁶

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名錄的程序

一個文化項目要列入教科文組織的遺產名錄，必須符合教科文組織關於傑出普世價值（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的標準。由締約國提交一份提名文件供教科文組織遺產委員會評估，如果獲得批准，該項目將被列入名錄之中。

也有越來越多政府對於針對維吾爾人和其他突厥民族的暴行表示震驚。美國國務院於2021年1月認定這類行為構成種族滅絕和危害人類罪，加拿大、英國、愛爾蘭、法國、比利時、荷蘭、立陶宛、捷克和歐洲議會均已通過議案或決議譴責中國行動。

除了這些記錄在案的侵犯人權行為，地方當局還摧毀了大量的建築遺產，包括清真寺、廟宇和墓地；銷毀維吾爾語書籍，限制維吾爾語和其他當地突厥語的使用；並監禁了數百到數千名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和吉爾吉斯族的知識分子和文化領袖。⁷

這份報告認為，中國在維吾爾地區的行動構成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所說的「戰略性文化清洗」：基於個人和群體的文化、種族或宗教歸屬，蓄意將其作為目標，系統地破壞其文化遺產。⁸正如2021年國際刑事法院（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關於文化遺產的框架所承認的，剝奪和破壞文化遺產的行為往往與種族滅絕行為密不可分，或可說是種族滅絕的前兆。⁹庫諾（James Cuno）和魏斯（Thomas Weiss）寫道：「歷史證明，幾乎不可能區分對文物、建築和紀念碑的攻擊與對人類的攻擊。兩者最終都試圖消滅一個民族和他們所認同的文化遺產。」¹⁰

在此背景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仍然承認中國是維吾爾地區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和吉爾吉斯族遺產的保護者，將以下幾項列入其清單：

新疆維吾爾木卡姆（Muqam），2008年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¹¹
《瑪納斯》（Manas），2009年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¹²
麥西熱甫（Meshrep），2010年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急需保護名錄；¹³
新疆騰格里塔格（Tengritagh）山脈，2013年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¹⁴
坎兒井，自2008年起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暫列名錄。¹⁵

本報告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負有保護其領土上所有遺產和保護其所有居民人權的重責。在維吾爾地區，有許多已列入中國地區性與國家級名錄的遺產項目，以及許多未列入任何名錄、更重要的手工藝和習俗，需要仔細地審視它們涉及的文化清洗與破壞。本文之所以選擇重點關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名錄中的五項遺產，是因為將它們列入名錄需要國際社會的積極響應。

中國在維吾爾地區的行動正如聯合國特別報告員卡里瑪．班努內（Karima Bennoune）曾點出的，構成21世紀蓄意破壞文化遺產的浪潮的一部份。

在中國對維吾爾地區進行安全化、大規模監禁和文化清洗運動後，我們審視了這五項國際公認遺產的現狀。這份報告借鑒了一系列先前以英文、維吾爾文、中文和吉爾吉斯文發表的媒體、學術及非政府組織報告。當中包括對居住在中亞、土耳其、歐洲和美國的維吾爾流亡者進行採訪的證詞。

本報告詳細介紹了維吾爾地區的遺產如何被吸收，並用於促進新的、修正主義式的歷史理解，迫使該地區及其居民更緊密地融入中國，證明這一過程直接有助於更全面的文化清洗計畫。我們提出有關違反教科文組織遺產保護標準的具體細節，包含：

禁止民間習俗；
拘留和監禁文化傳承者；
強迫居民離開世居的土地；
破壞遺產地的環境。

本報告通過這五個案例研究表明，中國將維吾爾地區文化遺產的管控權牢牢掌握在政府及其選中的商業夥伴手中。遺產被用於獲取經濟利益，並宣傳政府篩選的歷史文化版本，而無視既定的歷史事實，也無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公約承認的社群與文化承載者的權利。

本報告認為，中國在維吾爾地區的行動正如聯合國特別報告員卡里瑪．班努內（Karima Bennoune）曾點出的，構成21世紀蓄意破壞文化遺產的浪潮的一部份。這些行為代表了「一種針對民眾和整個人類的文化戰爭形式⋯⋯（他們）甚至通過攻擊其歷史，將對民眾的恐嚇提升到一個新的層次，這也象徵對文化權利的迫切挑戰，需要國際社會作出迅速且深思熟慮的反應」。¹⁶

II. 遺產作為治理工具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中國開發了一個全面的遺產管理系統，涵蓋了國家級與地區性的遺產名錄和文化習俗。這些清單專門用於「提高人們對國家文化不可分割性和歷史連續性的認識」。中國2011年頒布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法》規定，遺產的保護應加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促進民族凝聚、民族團結和社會和諧。¹⁷

當然，利用遺產作為治理工具並非中國獨有的，批判遺產研究中，有大量的文獻考察了其他地方類似系統和過程的許多實例。¹⁸中國雖然同樣將遺產作為治理的方法，但也因特定地區的政治地位而有很大的執行差異。在大規模侵犯人權的背景下，維吾爾地區的情況尤其惡劣，而且由於遺產直接涉及文化抹殺計畫，因此需要國際社會做出回應。

在維吾爾族地區，文化遺產的管理與「政府試圖通過中央主導的經濟發展運動加深對該地區的控制」密切相關，該運動與同化主義議程共同發揮作用。地區政府主要將文化遺產視為觀光資源及宣傳工具，用於展示該地精心策劃後的正常形象。¹⁹經濟發展和觀光業也使漢人更容易作為短期遊客和永久定居者進入該地區。²⁰

維吾爾木卡姆和麥西熱甫以及吉爾吉斯《瑪納斯》的民俗推廣，主要是為了鞏固該地原住民長期以來在中國境內被指定為歌舞「少數民族」的說法，並使中國對其祖傳土地的控制正常化。²¹就如同清真寺和聖地禁止當地居民，但對觀光業開放一樣，社區集會成了炫目的舞台表演，在中華民族的框架內傳播種族和諧的訊息，而在地社群則遭受恐嚇與拆散。

改寫維吾爾歷史

2022年7月，習近平開始對維吾爾地區進行視察，這是他自2014年以來首次訪問該地，並推出了安全化、大規模監禁和文化抹除政策，可以說他是背後的主要推手。²²習近平訪問期間強調，要用歷史文化將維吾爾地區、人民和中華民族更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中華文明是新疆各民族文化的根脈所在。要教育引導廣大干部群眾正確認識新疆歷史特別是民族發展史，樹牢中華民族歷史觀。²³

習近平視察期間，還觀看了吉爾吉斯史詩《瑪納斯》，該詩於2009年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本報告將在下文詳細介紹。²⁴這表演清楚展現了遺產在推動這些修正主義歷史觀方面的作用。正如旅美學者唐凱（Tang Kai）說的：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運動使國家能更有效地管理各個民族的歷史敘事和每個群體國家記憶的建設。多層級的提名、評估和保存步驟徹底篩除了國家希望一個群體遺忘的東西。²⁵

歷史學家布戴維（David Brophy）表示，這種「對新疆過去的清洗」是一個以國家暴力為基礎的過程。參與製作維吾爾語言和文化教科書的維吾爾作家、編輯和出版商，他們被判入獄、甚至死刑，過去這些教科書是受國家批准的，但後來被認定包含了該地歷史「不正確」的觀點。²⁶

中國政府宣揚的「正確」歷史觀認為，幾千年來，生活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各民族相互吸收、相互依存，形成了「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這種高度政治化和扭曲的歷史觀是由眾多政策聲明和指令推動的。

此說法在2000年代中期，隨著中國遺產系統的發展而建立起來，標誌著主流漢族和非漢「少數民族」間長期對立的重要轉折。歷史學家米華健（James Millward）指出，今日的維吾爾地區，種族融合的說法明顯與殖民鴻溝的現實相矛盾，現實是漢人定居和工作的機會得到提升、允許漢人自由通過檢查站，同時對非漢族進行手機檢查和搜身、將穆斯林習俗定為犯罪，並逐步將維吾爾語視為犯罪，以支持普通話。²⁷

III. 維吾爾木卡姆

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名錄的五項維吾爾地區遺產中，第一項是「新疆的維吾爾木卡姆」。這部普遍被認定是維吾爾族古典音樂的曲目，於2005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宣佈為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並於2008年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²⁸然而，自2017年以來，幾名受雇於政府旗下劇團知名的專業木卡姆表演者被任意拘留，還有數量不明、在宗教場合表演木卡姆的蘇菲派（Sufi）信徒也遭拘留。地方當局關閉了先前負責傳統研究的機構，並徹底改變木卡姆的教學和表演內涵，以配合習近平提倡的「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政策。

然而，自2017年以來，幾名受雇於政府旗下劇團知名的專業木卡姆表演者被任意拘留，還有數量不明、在宗教場合表演木卡姆的蘇菲派（Sufi）信徒也遭拘留。

自1950年代以來，維吾爾木卡姆一直受到地方政府支持，被廣泛研究、記錄和出版。該曲目對維吾爾族的身分認同具有重大象徵意義，木卡姆歌手廣為人知並受高度重視。到1990年代後期，烏魯木齊已成為致力於木卡姆研究、表演和推廣的各機構所在地，包括木卡姆研究會（Muqam Research Society）、新疆藝術學院維吾爾族音樂學程和新疆木卡姆藝術團（Xinjiang Muqam Ensemble）。1996年新疆藝術學院開設了木卡姆表演藝術班。²⁹

2022 年 4 月 26 日，Abduweli Ayup 分享了 Shireli Eltikin 的照片，以紀念他遭到拘留一週年。

然而，從2017年以來，有大量維吾爾族專業歌手和音樂家遭關押在該地區的拘留營中。³⁰一位受訪者暗示：

許多藝術學院的舞蹈和音樂專業的學生被送到了營地⋯⋯甚至可以說，新疆藝術中心有大約30%到40%的員工被拘留並送進再教育營。³¹

獲釋者隨後出現在公開演出中，直接宣傳政府的民族政策。如知名木卡姆表演者在新疆電視台表演歌頌習近平的歌曲。2017年，希爾艾利．艾爾特肯（Shireli Eltekin）發行了《給習主席的一首歌》，當中將中國國家主席比為照亮天空的太陽，但這種順從的表現也沒有讓他免於2021年的拘留。³²

對木卡姆歌手的拘留

兩位最著名的維吾爾木卡姆歌手艾爾特肯和阿不都卡德爾．亞爾艾力（Abduqadir Yareli）都已被拘留。亞爾艾力在2018年被捕，據報導於2020年獲釋；³³艾爾特肯則在2021年被捕，據我們所知仍被拘留。³⁴我們的受訪者赫斯里蒂（Hesriti）對艾爾特肯的案件很了解：

艾爾特肯出生於喀什，在新疆藝術學院學習聲樂。被木卡姆樂團招募後，在那裡擔任維吾爾十二木卡姆（Uyghur Twelve Muqam）的歌手⋯⋯他於2015年參加了中國政府組織的一次訪美之旅。在那次訪問後，就經常受到警察的騷擾和訊問，直到2021年被捕。³⁵

2019年初，幾位知名的維吾爾族女歌手被捕，並關押在拘留營中數個月。這些人包括阿伊圖拉．艾拉（Aytulla Ela），一個來自新疆大劇院的木卡姆歌手³⁶，以及該地區最著名的傳統歌手塞努拜爾．吐爾遜（Sanubar Tursun），她在國際間以表演和錄製木卡姆而聞名。³⁷

據受訪者表示：

在2019年1月，警方在同一天一次逮捕了整群的歌手和音樂家：木卡姆歌手塞努拜爾、歌手拉希德．達伍提（Rashide Dawut）、帕麗德．馬姆特（Paride Mamut）、艾拉、古麗札．鐵木爾（Gulzar Tomur）等等⋯⋯大多數是女性。他們在夜間同時被捕、帶去集中營。又在將近半年之後，全部被釋放。³⁸

Sanubar Tursun. Aga Khan Music Initiative, 2012.

大量專業歌手被短期拘留與政府對音樂的看法有關，他們認為音樂在促進維吾爾族身分認同上發揮了重要作用。正如我們的受訪者、一位現居美國的維吾爾族知識分子塔希爾．伊敏（Tahir Imin）所解釋：

許多音樂家被逮捕，是因為他們（政府）認為歌手、音樂家和藝術家是推動維吾爾文化和民族主義的主要力量，所以他們成為首要目標⋯⋯當政權以藝術家為目標時，普通人就會感到害怕。有些人隱藏或毀壞了自己的樂器，例如都塔爾（dutar）。因為在家裡放一把維吾爾樂器意味著「我是維吾爾人」⋯⋯而不是中國人；這可能會被理解為反對民族和睦統一政策，並因此被捕。³⁹

宗教脈絡下對木卡姆的打壓

儘管中文出版物不再強調這段歷史，但木卡姆曲目根源於蘇菲（Sufi）集會的宗教背景。維吾爾地區在1950年代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吞併以來，蘇菲團體受到定期地禁令和迫害，但他們在20世紀持續從事地下活動。自2016年以來，蘇菲集會在反宗教極端主義運動中被視為犯罪，眾多蘇菲追隨者和木卡姆歌手（hapiz）被送往拘留營。雖然有關這些已經半地下化的活動難以追蹤，但仍有兩位受訪者提供了關於蘇菲表演者被拘留的詳細訊息：

以前喀什有那麼多人能背誦古蘭經或具備宗教知識⋯⋯至於木卡姆歌手——背誦智慧之書（Hikmet）和木卡姆的人——幾乎都消失了。我父親有一個學生，他的名字叫阿不都熱依木．哈吉姆（Abdurehim Hajim），是在喀什市唯一的木卡姆歌手。我無法得知他的任何下落。還有一個叫謝利爾．卡熱（Xelil Qari）的歌手也失踪了，以及艾則孜．卡熱（Eziz Qari），他是來自喀什附近村莊蘇扎克（Suzaq）的水果商。我認為謝利爾可能已經被判刑。⁴⁰

現居於荷蘭的那吉米丁．西日甫（Nejmidin Sherip）舉了幾位在蘇菲集會上被拘留的精神領袖和朗誦者：

托克蘇縣（Toqsu）Chong Yultuz鎮的西達圖拉．佩赫丁（Hidaytulla Pehirdin）全家被抓。埃爾希丁汗．和卓木（Ershidinkhan Khojam，蘇菲派和卓血統的後裔之一）於2017年夏天被捕並被判刑。一家共有17名男子被捕並被帶走。我有一個朋友叫吐爾地．買買提（Turdi Memet），是和闐的蘇菲派，在烏魯木齊行商，也是納克什班迪教團（Naqshbandi）重要的精神領袖之一。他被捕並被判處20年徒刑。⁴¹

非正式的音樂傳唱和創作被禁止

對公共和私人集會的全面控制也影響了人們隨意聚集、聆聽木卡姆的可能，即使是在非宗教的情境下也一樣。西日甫回憶道：

我聽說一群人聚在阿卜杜拉．馬吉努（Abdullah Majnun）家中播放音樂，之後就收到警方的警告。警方表示，歌曲文本和音樂未經政府批准，不得傳唱或播放。他們還表示，所有未經警方特別許可的集會均被禁止。⁴²

研究人員受到逮捕

雖然專業表演者在被迫擔任政權代言人之前，大多遇過「短暫、犀利、驚駭」的拘留經驗。但與木卡姆有關的研究人員和公眾人物則往往會被判處更長的刑期，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發表的研究與新版歷史文化相矛盾。根據赫斯里蒂的說法：

克尤木．穆罕默德（Qeyyum Muhammet）教授曾任新疆藝術學院表演系主任。因為警方發現他加入了一個微信群而被捕，於2017年被判處五年徒刑。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學者。多年來，一直是新年慶典音樂會、麥西熱甫和木卡姆表演的主持人。⁴³

至於新疆大學前民俗學教授熱依拉．達吾提（Rahile Dawut）自2017年以來被無罪拘留的著名案件也涉及木卡姆。⁴⁴達吾提教授的研究曾得到政府撥款支持，包括在民間宗教背景下，對寺廟節日和蘇菲集會中木卡姆表演的研究。根據西日甫的說法：

2016年，熱依拉教授將一些基層的木卡姆歌手和達斯坦（Dastan）說書人帶到烏魯木齊，在專業錄音室錄製他們的表演。參與這些錄音的兩名技術人員奧斯曼．阿哈德（Osman Ahad）和易卜拉欣（Ibrahim）後來被捕並被判刑。警方也隨後沒收了所有錄音設備。⁴⁵

對木卡姆相關研究的限制

熱依拉教授與許多知名維吾爾歷史和文化研究人員遭到拘留，證實了更全面的形象重塑政策，甚至重塑了該地區的歷史和文化，以便合乎習近平的多元統一理想，將所有挑戰新敘事知識與權威的知識分子從公眾視線中移除。

除了這些拘留外，還有多份報告證明，專門研究維吾爾族歷史和文化的機構被關閉，包括木卡姆研究機構。2022年2月，新疆民政局宣布關閉160個致力於研究維吾爾族傳統文化的組織，其中包括木卡姆研究會。⁴⁶一位受訪者證實了這項行動：

在我2017年出國後聽說新疆木卡姆研究室被查封。政府取消了這些支持維吾爾文化研究的研究室，但新疆藝術中心和木卡姆樂團仍然存在。⁴⁷

在研究機構全面關閉的背景下，保留這些以表演為導向的機構，進一步證實了木卡姆被用作政策宣傳工具。

有證據表明，用於教授木卡姆的教材已被取締和銷毀，還有記錄到維吾爾歷史教科書遭焚書或禁止，以及作者被判處死刑的事件。⁴⁸藝術學院木卡姆課程中使用的教科書最初是在地方教育局的支持下出版的，但在2018年春季對維吾爾語教材進行大清洗期間，該教科書被查禁並遭到燒毀。⁴⁹

另有證據表明，以維吾爾語教授和表演木卡姆遭到限制。在2005年至2016年期間，維吾爾語在新疆各地的學校與高等教育中逐漸消失。儘管此舉被官方稱為「雙語」教育，但實際上卻代表著用中文取代所有維吾爾語教學。⁵⁰特別的是，木卡姆的教學、表演和研究仍然幾乎完全以維吾爾語進行，這一特權可能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指定有關。然而，這一特權在2016年被取消，專業的維吾爾族音樂製作轉向「雙語」模式，如同該地區其他教育機構所實施的。

「警方表示，歌曲文本和音樂未經政府批准，不得傳唱或播放。他們還表示，所有未經警方特別許可的集會均被禁止。」

以木卡姆來說，這意味著演唱中維吾爾語必須與漢語嚴格平衡，表演若不是有中國表演者演奏維吾爾族樂器，就要有維吾爾族表演中國傳統。在一項針對2018年拘留高峰期的電視演出進行的研究中，安德森（Anderson）和拜勒（Byler）就詳細列舉了幾個根據多元統一的政治原則、「融合」中國和維吾爾文化的笨拙例子。⁵¹

被部署在國際舞台的木卡姆

木卡姆是中國面向國際媒體的固定話題，來到維吾爾地區的海外記者經常被帶到有木卡姆表演在內的音樂會。⁵²由政府贊助的木卡姆表演藝術團，策略性地向國際展示中國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這種情況也特別針對穆斯林占多數的國家與記者，顯示中國正在努力說服可能「對伊斯蘭文化遭抹煞抱有隱憂」的國家。⁵³

木卡姆表演也被安排在各種媒體平台上，以支持政府政策。如2017年，木卡姆歌手塞努拜爾在集中營度過了六個月。獲釋後，她出現在電視上，以中文演唱文革時期的紅色歌曲，並帶領混合漢族和維吾爾族音樂家的團體表演「雙語」維吾爾音樂。2021年，塞努拜爾開設了一個抖音賬號，宣傳她教授維吾爾族音樂的新「工作室」。我們的受訪者赫斯里蒂表示，此舉是當局發起的，以回應海外對塞努拜爾案的關注：

在伊寧市（Ghulja）阿特沙爾（Alte Sheher）街區的上方，有一棟屬於塞努拜爾祖父的老房子。她出獄後，政府花錢修復了那棟老房子，並命名為「塞努拜爾音樂之家」，以此來蒙蔽世人，他們（中國政府）正在保護維吾爾文化。⁵⁴

塞努拜爾音樂之家的推廣，恰逢中國當局在2021年大力否認有關「虐待和種族滅絕指控報告」的國際報導。⁵⁵在此可看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的遺產被蓄意操縱和演出，成為種種造謠運動之一，以否認發生在維吾爾地區的危害人類罪。

IV.《瑪納斯》

《瑪納斯》是一部講述吉爾吉斯人民歷史的口述史詩，2009年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⁵⁶中國過去曾幾度試圖對境外文化習俗提出所有權的申請，這次也相同，由於是中國而非吉爾吉斯提名將其列為具代表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因此引起了爭議。教科文組織隨後接受了吉爾吉斯於2013年提交的平行提名，吉爾吉斯的史詩三部曲：《瑪納斯》、《賽麥台依》（Semetey）和《賽依鐵克》（Seytek）。⁵⁷

這部史詩在習近平2022年夏季視察維吾爾地區期間得到推廣，被用來宣傳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概念。習近平觀賞了一場根據《瑪納斯》史詩改編、簡短且經大量修改的演出。隨後與吉爾吉斯表演者合影留念，並發表了進一步的評論，將該遺產與推動「中華文明」作為維吾爾地區所有文化之根的計畫直接聯繫起來。據官方媒體《新華社》報導：

習近平參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並在博物館觀看了吉爾吉斯族史詩《瑪納斯》演出。習近平表示，中華文明博大精深，源遠流長，要更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把各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發揚光大。⁵⁸

《瑪納斯》表演者和研究人員面臨的拘留和脅迫

但在這光鮮亮麗的背後，隱藏著更為棘手的情況。據報導，維吾爾地區著名的瑪納斯傳播者居素甫．瑪瑪依（Jusup Mamai, 1918-2014）的孫子圖爾古納利．圖爾蘇納利．烏魯（Turgunaaly Tursunaaly uulu）是一位著名的年輕瑪納斯齊（Manaschy，《瑪納斯》表演者），他於2018年被中國當局脅迫從吉爾吉斯返回維吾爾地區。⁵⁹《自由歐洲電台》報導稱，圖爾古納利曾於2014年前往吉爾吉斯學習，因吉爾吉斯舞蹈和《瑪納斯》表演而在當地走紅。他2017年畢業於國立吉爾吉斯大學，並申請攻讀兩年制碩士學位。然而，2018年10月，他卻突然啟程前往中國、消失於社交媒體上，至今都沒有返回吉爾吉斯。⁶⁰

在此可看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的遺產被蓄意操縱和演出，成為種種造謠運動之一，以否認發生在維吾爾地區的危害人類罪。

在2019年受到媒體關注後，圖爾古納利再次現身，表示他已被任命為中國瑪納斯齊協會的負責人。⁶¹獨立研究員斌吉恩（Gene Bunin）認為，圖爾古納利和維吾爾地區許多的吉爾吉斯人一樣，在當局的壓力下被迫返回並留在中國。⁶²

新疆受害者數據庫也報導了《瑪納斯》重要學者曼巴圖都．曼巴塔昆（Mambatturdu Mambetakun）被拘留的消息。⁶³曼巴圖都曾任新疆師範大學教授、新疆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新疆作家協會聯合主席。他還是吉爾吉斯阿拉巴耶夫國立大學的名譽教授，並擔任烏魯木齊新疆瑪納斯研究中心主任。

這消息最初是通過挪威維吾爾知識分子阿不都外力．阿尤普（Abduweli Ayup）創建的被拘留知識分子名單所報導⁶⁴，並由曼巴圖都的同事雷赫爾（Karl Reichl）部分確認。⁶⁵他的被捕也得到赫斯里蒂的證實：

一位瑪納斯齊曼巴塔昆被捕，他曾任新疆社會科學院院士。他是吉爾吉斯人，也是一個知識淵博的人⋯⋯在《瑪納斯》的研究上發揮了重大功用。曼巴塔昆被逮捕是因為熱愛自己的國族。雖不能說他的被捕與《瑪納斯》的研究直接相關，但我確實認為他對自己吉爾吉斯身分的意識是他被捕的原因。⁶⁶

令人失望的是，在吉爾吉斯文化傳承人和知識分子受到侵權的問題上，吉爾吉斯似乎對中國沒有任何影響力。

被部署在國際舞台的《瑪納斯》

就像木卡姆和麥西熱甫一樣，在國內外，《瑪納斯》的舞台版被用來爲該地歷史的修正主義版本背書。中國《環球時報》（CGTN）於2019年報導，以《瑪納斯》為原型的中國歌劇已在北京上演。這部歌劇以居素甫講述的史詩版本為基礎，但使用了北京作家阿迪力．朱瑪圖爾杜（Adyl Jumaturdu）編寫的中文版。文章還報導，這部歌劇將於2019年在比斯凱克（Bishkek，吉爾吉斯首都）上演。⁶⁷在《瑪納斯》一例中，能再次看到拘禁與脅迫的畫面，隱藏於中共在國際間自居為維吾爾地區遺產保護者的光鮮形象之後。

V. 麥西熱甫

麥西熱甫是維吾爾社群集會的總稱，通常包括食物、音樂、娛樂和故事傳講，以及非正式的社區法庭。它於2010年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在提名前後，民間的麥西熱甫集會被中國當局定性為犯罪活動，麥西熱甫領導人和參與者被任意拘留，培育麥西熱甫的維吾爾族社群被連根拔起⁶⁸，取而代之的是，展演性的麥西熱甫演出被用作觀光娛樂和文化外交。

中國對麥西熱甫的「保護」包括將這一習俗與其社群源頭分離，並推行服膺於國家與地區政策目標的版本。以《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來理解的「保護麥西熱甫」，應該以「盡可能普遍的社群參與」為前提，但這在維吾爾地區目前的條件下並不可能。在這裡所有形式的公民集會都被懷疑，國家安全措施視民間的麥西熱甫為敵，正因為它能夠營造出深刻的地方社群。

在這裡所有形式的公民集會都被懷疑，國家安全措施視民間的麥西熱甫為敵，正因為它能夠營造出深刻的地方社群。

赫斯里蒂特別強調麥西熱甫聚會在促進社區認同和社會凝聚力的價值：

我們不認為麥西熱甫只是用來放音樂、唱歌跳舞和社區娛樂。它是一種非正式的自治形式，是維吾爾社區核心的社會結構。麥西熱甫幫助社群解決社會問題。這是維護維吾爾族文化和社會存續與發展的重要社交聚會。⁶⁹

這些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遺產框架中的核心價值，也是中國當局在過去30年持續、有時甚至是暴力鎮壓民間麥西熱甫習俗的直接原因。

對1990年代民間麥西熱甫運動的鎮壓

中國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提名中，呈現了麥西熱甫的純世俗版本，其中強調其作為音樂和舞蹈背景的角色。這種世俗詮釋直接與1990年代中期最重要的民間麥西熱甫復興相矛盾。復興運動是維吾爾族社會運動家在北部城市固勒扎的一項嘗試，試圖透過將年輕人帶入新傳統的麥西熱甫集會來解決青年酗酒、吸毒和犯罪等地方性問題，旨在培養虔誠的穆斯林生活方式、戒酒並參與競技運動。

然而，固勒扎當局鎮壓了這一運動，隨後的抗議導致1995年實施戒嚴。這些事件構成了1997年2月5日「固勒扎大屠殺」的部分肇因，當時的大規模抗議遭警方開槍鎮壓，數千人被捕。國際特赦組織一份有關該事件及其後果的報告，指責國家安全部隊嚴重侵犯人權，包括對被拘留者施以酷刑與大量處決。⁷⁰

暴力事件發生後，新疆人民代表大會主席阿木冬．尼牙孜（Hamudin Niyaz）發表聲明，他在聲明中區分了「健康」的麥西熱甫能「豐富群眾的文化和娛樂生活」，而「不健康」的麥西熱甫則被「分裂分子用來破壞民族團結，進行非法宗教活動」。⁷¹

人類學家道契爾（Jay Daucher）並不認為這是個有效的劃分；相反地，是「國家感到其合法性受『它未曾發起與控制的各色社群活動』的威脅⋯⋯國家對新疆公民身分的看法中，並不允許鄰里成為社會歸屬感或民間社會行動的基礎」。⁷²

2009年後政府對舉辦麥西熱甫的管控

中國於2009年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交了麥西熱甫的提名文件，也是這一年7月5日在烏魯木齊發生了標誌性的事件。當時維吾爾人的和平抗議遭到警察使用致命武力鎮壓，於當晚引發跨民族的暴力衝突，隨後警方採取大規模的安全措施並逮捕維吾爾人。⁷³儘管有這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和直接的背景脈絡，麥西熱甫的申請還是在2010年獲得批准。在其被列入名錄後，當地政府採取了極端措施來控制麥西熱甫的做法。塔希爾提供了有關這些控制以及將麥西熱甫用於商業和政治目的的詳細狀況：

2009年7月5日抗議後，維吾爾人籌組麥西熱甫的自由逐漸消失。相反，中國政府允許新疆TV2將麥西熱甫電視轉播的籌組權利出售給縣市政府。籌劃一次麥西熱甫活動的許可費用為100,000人民幣（14,757美元）。這些縣或市獲得舉辦活動的權利後，可以將其作為宣傳其企業、公司或傳播政令宣導的舞台。

只有縣政府有權獲得舉辦麥西熱甫的許可。申請首先必須先經過縣政府，然後再向自治區政府提出。這意味著籌組麥西熱甫是非常嚴肅的政治事件⋯⋯普通人不可能自己舉辦。⁷⁴

塔希爾還描述了對麥西熱甫表演內容的嚴密控制：

自治區文化部會派出一個調查工作小組，到十個不同的鄉鎮村莊舉行討論並觀看他們的表演⋯⋯他們會討論了民間音樂家演出的所有細節，包含唱的歌曲以及表演的服裝。

2014年麥西熱甫被利用於反宗教極端主義運動

自201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麥西熱甫列入名錄以來，地方當局經常在政治運動上利用麥西熱甫。⁷⁵2014年底，維吾爾語媒體報導了在阿克蘇（Aqsu）地區展開的「每週麥西熱甫，打擊極端主義」運動，這是維吾爾隨後展開更全面「嚴打」運動的一部分。阿克蘇地區阿瓦提縣（Awat）縣長奧梅爾詹．哈克木（Ömerjan Hakim）在其部落格上表示，政府組織了一系列強制當地居民公開舞蹈的活動，以「防止極端宗教思想滲透社會，徹底消除極端宗教活動」。⁷⁶

這些證言表明，遺產倡議被部署在文化抹殺運動的核心。⁷⁷正如2022年人權高專辦報告指出的，「嚴打」運動特別限制和壓制維吾爾族的身分認同和文化生活，不符合國際權利標準，也引起人們對於歧視的擔憂。⁷⁸

對麥西熱甫參與者的拘捕

據《自由亞洲電台》（RFA）報導，地方當局在2017年重申，參與麥西熱甫是「宗教極端主義」的跡象，且麥西熱甫是「民族分裂主義的宣傳平台」。2017年5月，喀什歷史悠久的麥西熱甫團體有幾名成員被拘留。他們被指控「非法集會及組織」，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罪行」回溯至2014年以前舉行的麥西熱甫集會。⁷⁹

被拘留的麥西熱甫領導人 Behtiyar Abduweli。照片未註明日期，來源：自由亞洲電台

據消息人士透露，麥西熱甫團體曾從事慈善募款活動，這是麥西熱甫傳統的重要特色。⁸⁰其中16名成員於2017年5月被捕，並在拘留營中關押了一年。當中又有14人隨後被判入獄，包括喀什社會中備受尊敬且有影響力的成員，有被判入獄7年的喀什交通運輸部門負責人阿布利兹．托赫塔吉（Abliz Tohtaji）和中國電信的工程師奧布力喀斯木．阿卜杜熱伊木（Obulqasim Abdurehim）。⁸¹

在北部城鎮固勒扎，之前曾因參與1990年代麥西熱甫運動而被判刑的幾人，在2017年遭到二次逮捕與判刑。據《自由亞洲電台》報導，其中一名維吾爾男子阿卜杜薩拉木．如則（Abdusalam Rozi），來自固勒扎縣的胡達雅尤茲市集（Hudayaryuzi Bazaar），於1998年被判刑、在獄中度過了18年後，於2017年再次被拘留，2019年又被判入獄18年。據一名營地官員表示，他是與麥西熱甫運動有關的十多位前囚犯之一，這些人因過去的「罪行」被關押，包括參加麥西熱甫團體。⁸²

阿克蘇地區阿瓦提縣（Awat）縣長奧梅爾詹．哈克木（Ömerjan Hakim）在其部落格上表示，政府組織了一系列強制當地居民公開舞蹈的活動，以「防止極端宗教思想滲透社會，徹底消除極端宗教活動」

《自由亞洲電台》還報導了伊犁師範大學維吾爾族教師籌辦的麥西熱甫團體，有20名成員於2017年遭到拘留。其中包括著名維吾爾音樂家的兒子、麥西熱甫領導人拜合提亞爾．阿布都外力（Behtiyar Abduweli，上圖）；尼加提．蘇皮（Nijat Sopi）；迪力木拉提．阿伍提（Dilmurat Awut）；以及該大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所黨委書記阿卜杜拉．伊斯梅爾（Abdullah Ismail）。

根據兩位受訪者的說法，拜合提亞爾是維吾爾社會中一位德高望重的成員。他在體壇很有名，也籌辦了許多公共活動以及麥西熱甫。1990年代，他參與了麥西熱甫團體在固勒扎舉辦的足球比賽，並在2013年再次替大學教師籌組麥西熱甫聚會。⁸³

《自由亞洲電台》指出，拜合提亞爾曾在1997年公開反對地方當局禁止倡議運動。25年前的直言不諱卻在2017年被中國當局定義為「反對中國政府」和「煽動社會種族緊張局勢」。⁸⁴

前文中，與木卡姆研究相關的著名學者、新疆大學前民俗學教授達吾提也積極參與麥西熱甫研究，並擔任一部關於麥西熱甫重要系列叢書的編輯。達吾提於2017年遭拘留，在撰寫本文時仍未被釋放。⁸⁵

這些案件導向了種種與人權標準背道而馳的結論：服完刑期的人隨時可能因當初的「罪行」再次被捕入獄；即便與宗教無關、甚至是黨員，參與麥西熱甫的人也受到監禁；而從事文化傳統研究的學者也同樣面臨高度被拘留的風險。⁸⁶這些例子清楚地顯示，因籌辦麥西熱甫而被拘留的人會成為目標，純粹是因為他們努力用麥西熱甫來促進公民社會和強化當地社群。

被部署在國際舞台的麥西熱甫

自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來，麥西熱甫表演頻繁出現在國家和國際舞台，宣傳國家敘事下「快樂」和「和諧」的新疆。例如，北京美好藝術團與2021年推廣的雙語歌舞秀「麥西熱甫跳起來」。通常，這需要當地社群以外的專業藝術工作者來開發與改編當地樂曲，並往往以商業利益為目的；例如，新疆迪麗娜爾藝術團編排的「永遠的麥西熱甫」自2013年以來一直在國際巡迴演出。⁸⁷這些舞台表演，就像上述的木卡姆表演一樣，用來掩蓋對文化承載者的剝奪行為，並被戰略性地安排，以粉飾維吾爾地區持續出現的虐待。

VI. 騰格里塔格山脈

與上述非物質遺產項目類似，維吾爾地區的自然遺產也與持續侵犯人權的行為有深刻關聯，並被用來呈現該地歷史的修正主義版本。騰格里塔格山脈（Tengritagh）以中文名稱「天山」，於2013年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名錄，是一個擁有卓越自然美景和生態多樣性的地區。⁸⁸近期的研究提到，當地哈薩克的原住民社群被迫流離失所，而他們在這片山脈的祖傳土地被賣給中國旅遊公司進行商業開發。根據受訪者的證詞，騰格里塔格山脈的觀光業發展導致嚴重的生態破壞，也阻隔當地人進入他們從前的土地：

中國將騰格里塔格列為世界遺產，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承諾保護當地人的社會和生態環境。但實際上，政府剝奪了牧民在山區的生存權。聽說很多住在騰格里塔格牧場的哈薩克人被迫搬離，而牧場賣給了商業地產開發商和旅行社。這些地方創造了新商機，但環境卻遭到嚴重的開發利用。⁸⁹

強制搬遷和鎮壓抗議

針對騰格里塔格山脈被指定為自然遺產的相關濫用行為，加拿大學者古麗達娜．沙里木江（Guldana Salimjan）進行了詳細調查。⁹⁰2005年，自治區政府開始遷移博格達湖（Bogda Lake，天池）地區的牧民、農民和礦工。⁹¹2012年，自治區政府對湖周圍100平方公里（36.6平方英里）的牧場實施禁牧，並拆除了當地的商店和建築。

但實際上，維吾爾地區的生態保護等同於發展生態旅遊，以從土地獲得新的收入來源。這通常都承包給來自中國東部地區的公司，讓絕大部分的收入回流至中國東部地區。

沙里木江認為，這些行動是專門為了使該地滿足世界遺產申請的生態保護要求，而且這也構成了維吾爾地區普遍政策的一部分，即重新安置牧民至城鎮和城市，並把他們以前的放牧地劃為生態保護區。但實際上，維吾爾地區的生態保護等同於發展生態旅遊，以從土地獲得新的收入來源。這通常都承包給來自中國東部地區的公司，讓絕大部分的收入回流至中國東部地區。⁹²

位於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特克斯縣（Tekes）的喀拉峻草原（Qarajon），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名錄中以中文名稱被特別提名。2011年，當地政府禁牧1600平方公里（585.6平方英里）的草原，而這裡正是200多戶畜牧業家庭的生計來源。根據沙里木江的消息來源，由於當地的政府腐敗，這些家庭非但沒有得到承諾的補償，反倒被警察強行趕出他們的土地，導致大量牲畜死亡。牧民於2012年5月申請經濟損失的賠償，但獲得的賠償不到最初承諾金額的四分之一。

關於喀拉峻草原的事件，一則中國新聞報導，哈薩克婦女背著孩子和財物徒步離開自己的土地。⁹³在影片中，他們抱怨政府派卡車拆他們的房子、土地被分配給旅遊景點、許多牲畜在警車追趕之下死亡。這些人聲稱，政府官員施壓，要求他們簽署搬遷文件，並將他們驅逐到無處可去。報導顯示，當地的哈薩克人向警方提出抗議，並援引中國的草原法替自己爭取進入世代居住土地的合法權利。但他們的抗議遭到當地警方鎮壓，反抗的牧民也被圍捕拘留。

牧民被迫搬遷後，伊犁特克斯縣政府將喀拉峻草原的土地使用權轉讓給浩新中天山旅遊公司。公司於2012年3月更名為喀拉峻投資公司，並取得了喀拉峻國際生態旅遊區的經營權。⁹⁴公司委託區域環保技術中心對喀拉峻生態旅遊的建設計畫進行評估，但未與當地社群協商。⁹⁵接著，2013年喀拉峻草原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並於2016年獲得中國頂級生態旅遊景區的國家地位。

當地人的經歷在採訪證詞中與此呼應，提及整個騰格里塔格山脈的流離失所和旅遊發展：

以烏魯木齊以南的南山（Nanshan）為例⋯⋯政府為官員建房、依山建廠，把南山變成了商業性工業化的郊區 … 哈薩克人對這樣的開發並不滿意，於是向上級申訴。但他們（政府）給了一點補償就把他們打發了 … 當時很多哈薩克人也上網發求助信，現在由於中國的審查已經看不到了。⁹⁶

沙里木江報導了一名哈薩克學生努爾巴吉特．納西赫特（Nurbaqyt Nasihat）⁹⁷的案例，當時就讀於中國東部江南大學的努爾巴吉特，代表昌吉回族自治州木壘哈薩克（Mori Kazakh）自治縣另一被剝奪土地的牧民社群發出呼籲。他收集了14,000名牧民的簽名，並於2014年4月10日在11名哈薩克人的陪同下，前往北京中央政府機關請願。5月，他們被帶回木壘、戴著頭罩和鎖鏈。努爾巴吉特遭到當地警察的審問和毆打，並被拘留八個月。後又以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被判刑兩年八個月。⁹⁸

2023年1月，國際媒體上又出現一起與牧民維權有關的受迫害案例。居住在烏魯木齊的哈薩克歌手加娜古麗．朱馬太（Zhanargül Zhumatay）因其在遺產倡議的投入而聞名。2008年，她成立了一家文化推廣公司，因促進民族和諧而獲中國政府授予獎項。然而，當她公開表示需要為被迫遷移的哈薩克牧民提供適當補償時，她與當局發生了衝突。2017年，她被拘留並關在集中營兩年。獲釋後，她不被允許工作或領取護照出境前往哈薩克。2023年1月，觀察員報告中稱她受到再次被捕的威脅。⁹⁹

圈地和形象重塑

據赫斯里蒂所述，騰格里塔格山脈的前牧場遭圈地的情形有效地排除了當地人，因為負擔不起新土地所有者收取的高額入場費：

眾所周知，政府如何對待住在騰格里塔格山脈北部的哈薩克游牧民族。在縣城郊區配房，並強迫他們搬到那裡。政府驅逐哈薩克人後，再將牧民曾經居住的土地賣給中國內地的漢人。然後漢人將這片山區變成了度假勝地，並蓋起圍欄和建築。

度假勝地建在騰格里塔格山脈的西北邊緣，主要圍繞尼勒克縣（Nilqa）、鞏留縣（Toqquz Tara）和特克斯縣的烏魯木齊、固勒扎、博爾塔拉（Bortala）、阿勒泰（Altay）、塔城（Chöchek）地區⋯⋯在那之前，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享受新鮮的空氣與山上的清水。但現在不復從前，因為這些美麗的土地已經變成度假村，連當地人都需要付費進入。入場費為50、100或200人民幣（7.50美元、15或30美元）。世居在此的維吾爾人、哈薩克人與吉爾吉斯人甚至連參觀都沒辦法。

騰格里塔格北部邊緣的賽里木湖（Sayram Lake）對於前往固勒扎的旅行者來說是非常知名的地方。從前開車經過這時常會去湖邊遊覽，可以在那裡休息和游泳。但政府先是架設了2.5公尺高的防線，隨後又用鋼板代替防線，把整個湖岸都封鎖起來，現在連賽里木湖是否存在都看不到。¹⁰⁰

就像上述的非物質遺產一樣，這個自然遺產被用來改寫該地的歷史。在2015年參訪騰格里塔格山脈期間，沙里木江參觀了博格達湖一座新建的道觀，以及湖邊崖壁雕刻的漢字「飛龍潭」。旅遊解說牌將博格達湖定為道教女仙西王母的足盆。正如沙里木江所說：

博格達湖中的人造景點，使世代生活在自己土地上的哈薩克人淪為純粹的商品，而這只是新疆突厥民族和其他少數民族被系統性剝奪的冰山一角⋯⋯由於中國的目標是成為解決氣候變遷的全球領導者，新疆的少數民族與其生計首當其衝，受到自上而下的政策衝擊，這些政策旨在加強開發主義（extractivism）和經濟發展。¹⁰¹

地方的重新命名也反映了更全面的政策，即把該地的歷史更緊密地納入中國的範圍，有效地消除了哈薩克牧民長期以來對土地的所有權和關係。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平台上使用騰格里塔格山脈的中文名（天山）更助長這文化抹殺計畫。

VII. 坎兒井

維吾爾地區的坎兒井灌溉系統2008年被列入世界遺產預備名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視預備名錄為「每個締約國考慮提名的清單」。¹⁰²坎兒井系統是一個重力供水的地下渠道網，將水從騰格里塔格山脈輸送到吐魯番盆地。最近的調查顯示，坎兒井系統周圍的工業發展嚴重造成危害環境和當地社區健康的風險。

最古老的坎兒井水道經碳定年可追溯到15世紀初。坎兒井是生態系統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為家庭用水、農場灌溉、天然植物和野生動物棲地提供水源。儘管近20年來該地區坎兒井的數量因工業發展、石油勘探和大規模養殖而迅速減少，但仍有600多條坎兒井暢通無阻。¹⁰³

地方的重新命名也反映了更全面的政策，即把該地的歷史更緊密地納入中國的範圍，有效地消除了哈薩克牧民長期以來對土地的所有權和關係。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平台上使用騰格里塔格山脈的中文名（天山）更助長這文化抹殺計畫。

坎兒井系統不僅是當地居民的生計來源，更具有文化意義。維吾爾族水文學家、水資源專家沙拉木．阿布都（Shalamu Abudu）認為，「坎兒井系統不僅是抽取地下水的構造，也是歷史、文化和建造者獨特知識的綜合體⋯⋯文化傳統也幫助坎兒井系統作為遺產流傳下來」。¹⁰⁴根據赫斯里蒂的說法：

坎兒井是我們先祖對人類文明的傑出貢獻。這是一個高度複雜的灌溉系統，位於地下深處，可以將水從一個城鎮輸送到另一個城鎮。由於地表水位不平，他們得測量地下水的水位，並利用蠟燭和油燈的輔助挖出這些水道。我們祖先創造了坎兒井；他們與沙漠作戰，綠化了吐魯番綠洲。¹⁰⁵

墨菲（Laura Murphy）和艾利瑪（Nyrola Elimä）最近的研究表示，一家中國公司在世界銀行貸款機構國際金融中心（IFC）的支持下，在吐魯番部分坎兒井系統上建造了一個鉛電池處理設施，對環境與當地社群健康造成潛在的嚴重危害。¹⁰⁶

新的歷史敘事

就像其他提交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維吾爾族遺產一樣，坎兒井的歷史被篡改，為了與中國歷史產生聯繫。赫斯里蒂提供了具體細節：

在1980年代，他們（中國當局）在吐魯番建立了坎兒井博物館，以保護坎兒井並將其介紹給外界。博物館中，他們展示了歷史工具，以及那些在坎兒井的創建和發展中重要人物的傳記。但近年來，所有與維吾爾族有關的坎兒井歷史記載都被撤下，現在則是陳列著他們自己捏造的坎兒井歷史。¹⁰⁷

《自由亞洲電台》發表了一篇詳細的維吾爾語文章，駁斥中國關於坎兒井是在「中原」技術影響下創造的說法。¹⁰⁸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宣傳部資助的60集中央電視台紀錄片《新疆的歷史敘事》中，暗示吐魯番的坎兒井是受中國中原挖溝打井技術影響的結果。這部紀錄片表明，坎兒井技術是由流亡的中國官員林則徐（1785-1850年）傳到新疆的。事實上，這種假設會讓坎兒井的出現，比最早的坎兒井碳定年日期遲上300年。

維吾爾族和土耳其的研究人員認為，在中國內陸各省建的水井和水利結構，與在亞洲內陸乾旱地區建造的有根本性不同。而維吾爾家園的坎兒井與中亞和西亞（包括古代伊朗）發現的灌溉渠道在結構和地理上反而有相似之處。

儘管面臨這些質疑，林則徐的故事還是被寫入中國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交的報告。這種新的歷史敘事進一步證明，中國笨拙地試圖將維吾爾歷史與中國更緊密地聯繫、操縱遺產的意義和歷史，以推進其領土主張。

坎兒井受到的的環境破壞

2017年《自由亞洲電台》一項調查引發了人們的擔憂，當中提及坎兒井受到電動井過度抽取、氣候變化、中國當局投資不足及缺乏含水層保護意識的威脅。在電話採訪中，當地官員證實，吐魯番盆地90%的坎兒井正處於乾涸邊緣。據官方估計，吐魯番的地下水位正以每年300萬立方米（1.06億立方英尺）的速度下降。一位官員聲稱：「1950年代吐魯番曾有1000多個坎兒井，但現在只有20-30個有水的坎兒井。」¹⁰⁹

[政府] 要求村莊西邊的攝影機必須能看到村莊東邊的雞蛋。如果中間有任何障礙物——樹木或房屋——就會摧毀它們。就這樣，他們徹底毀掉了吐魯番的許多維吾爾村子，嚴重破壞了坎兒井水利灌溉系統的地基。

赫斯里蒂進一步指出，為便於監控而對當地村莊進行的改造，也導致坎兒井系統的退化：

因為上方的樹木全都遭到砍伐，坎兒井系統遭到嚴重破壞。保護土壤對於坎兒井的生態環境平衡至關重要。作為政府最近打擊和監視系統的一部分，他們要求村莊西邊的攝影機必須能看到村莊東邊的雞蛋。如果中間有任何障礙物——樹木或房屋——就會摧毀它們。就這樣，他們徹底毀掉了吐魯番的許多維吾爾村子，嚴重破壞了坎兒井水利灌溉系統的地基。¹¹⁰

墨菲和艾利瑪在他們2022年的報告中，對坎兒井系統裡的有毒廢物和污染提出嚴重擔憂。¹¹¹駱駝集團（Camel Group）是中國最大的電池製造商之一，專注於汽車鉛電池的生產、分銷和回收。2019年，駱駝集團在吐魯番附近的托克遜縣（Toksun）擴大了回收業務。而坎兒井渠道大量分佈在駱駝集團建立回收、冶煉和製造設施的地區。

拆解電池會帶來很高的環境風險，因為舊電池會漏酸，而且從電池中二次冶煉鉛可能會導致大量重金屬外洩。全球各地，鉛電池回收設施都與鉛中毒有關。工業區的衛星圖像顯示，駱駝集團的設施至少位於兩個坎兒井渠道系統的正上方，而最近的豎井距離不足1公里，不符合國際工業發展標準。關於供水系統可能受污染並對當地居民健康造成嚴重影響，引起了迫切關注且需要儘速調查。

VIII. 結論

遺產管理不是對文化的純粹頌揚，而是導致分級與排除的選擇過程。在中國，遺產被用作治理的軟性工具來控制和管理歷史，並以特定方式引導人們的記憶、在地感和身分認同。¹¹²當遺產管理與目前在維吾爾地區實施的硬治理模式——多國和國際機構已認定的種族滅絕形式——結合時，遺產系統也成了這些種族滅絕行為的共犯。

文化傳承者被剝奪和監禁、歷史被改寫、遺產的經濟利益積累在主流族裔手中並流回中國東部。

中國對待維吾爾地區遺產的做法是將遺產從其合法所有者手中奪走、將社群從他們祖傳的土地上驅逐、污染環境、毀壞建築遺產、宗教傳統去神聖化，並將民間文化習俗定為犯罪，同時利用他們的舞台表演來宣傳新的政治敘事。文化傳承者被剝奪和監禁、歷史被改寫、遺產的經濟利益積累在主流族裔手中並流回中國東部。

正如聯合國特別報告員卡里瑪．班努內在2016年的報告所說：

許多例子表明，破壞是各種極端分子實施「文化工程」的一種手段。為了應對不同形式的文化遺產破壞，國際社會必須根據國際人權標準，解決極端主義和基要主義意識型態、宗派主義和歧視態度，尤其是對持有不同觀點的人、少數民族、原住民的歧視態度，這些人往往以文化遺產破壞的形式遭受文化清洗。¹¹³

班努內的評論顯然適用於維吾爾地區，在這裡，歧視態度驅使的文化工程、清洗和破壞在政策與實踐中都十分明顯，這種情況急須國際社會的干預。

IX. 建議

文化權利特別報告員和人權事務高級專員應倡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對維吾爾地區的侵權行為做出更有力且更有效的反應，包括致函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幹事和各委員會主席。

為了啟動《世界遺產公約作業準則》第169-176段的被動監測程序，應有一／多個締約國提請世界遺產中心關注騰格里塔格（天山）山脈的嚴重惡化情形，其傑出普世價值受到威脅，如本報告所述。

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的一／多個締約國，應在2023年12月於波札那（Botswana）舉行的第18屆非物質文化遺產會議上，提請委員會注意本報告提供的訊息，並要求委員會向中國提出具體要求，讓中國提供更多消息，說明其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執行公約的情況，以及木卡姆、麥斯熱普和《瑪納斯》的狀況，尤其是盡可能全面地讓維吾爾族、吉爾吉斯族和哈薩克族社群參與在實踐和保護各自遺產的方面。

當中國向委員會提交有關其公約實施情況和／或木卡姆、麥斯瑞普和《瑪納斯》保護狀況的定期報告時，非物質文化遺產委員會應嚴格審查這類報告，並確保它們準確反映該遺產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內實際的情況，並且報告是在「社區、團體與（適用時）相關個人及非政府組織」盡可能普遍參與的情況下編寫的（執行作業準則160）。

世界遺產委員會的諮詢機構及獲准向非物質文化遺產委員會提供諮詢服務的非政府組織，應適當考慮本報告中的訊息，在其成員和組織中廣泛傳播，並在其職權範圍內採取進一步行動：一、監督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內的文化遺產狀況和維吾爾族、吉爾吉斯族和哈薩克族社群的人權；二、倡導維護這些遺產和保障以上族群的權利。

按照《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執行準則》第40.1-40.3段的規定，為了啟動加強追蹤的程序，一／多個締約國應要求木卡姆、麥西熱甫和《瑪納斯》從名錄中移除，鑑於本報告中列出嚴重和確鑿的證據證明這些項目不再滿足名錄的標準。

X. 關於作者

雷切爾．哈里斯（Rachel Harris）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藝術學院任教，她的研究重點是維吾爾表現性文化、宗教和遺產。最新著作為《維吾爾伊斯蘭的聲景》（Soundscapes of Uyghur Islam，暫譯），而她的最新研究計畫主要關注散居各地的維吾爾遺產復興工作：www.meshrep.uk。個人網站：www.soas.ac.uk/about/rachel-harris。

阿齊茲．艾沙．伊力坤（Aziz Isa Elkun）是一位出生於維吾爾家園的英國詩人和研究員。他曾擔任筆會維吾爾中心的研究員，並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擔任多個研究計畫的研究助理。他也是維吾爾詩選的編輯，由企鵝蘭登書屋於2023年出版。個人網站：www.azizisa.org/en。

伊力坤和雷切爾在學術期刊上合著了多篇英文文章，包括Invitation to a Mourning Ceremony: Perspectives on the Uyghur Internet及Islam by smartphone: reading the Uyghur Islamic revival on WeChat；以及《音樂與人權》（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Music and Human Rights，暫譯）其中的一章：Music, Terror, and Civilizing Projects in China’s Xinjiang Uyghur Autonomous Region。

XI. 致謝

我們要感謝匿名審稿人慷慨分享他們的專業知識和見解，並感謝維吾爾人權項目的薩茲耶夫斯基（Henryk Szadziewski）和埃爾文（Peter Irwin）在我們準備本報告時提供支持和指導。我們非常感謝所有受訪者，用寶貴的時間來分享他們對維吾爾地區文化遺產（不當）管理的認識。

封面藝術由葉特蘇（YetteSu）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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